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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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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榛不是攔不住董一一, 而是他們才剛一靠近,富察明峙就捕獲到晚前那種熟悉的氣息,從山嶺處飛身下來, 彬彬有禮、卻不容拒絕地留下了其中的田榛。

“朋友,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?”

董一一就是在這個空擋,不要命地進入了山頭火彈覆蓋範圍。

而在車位的外圍, 田榛還清晰看到有人目標明確、扒開其中一輛卡車的後門,背走了一個四肢癱軟的傷員或是“屍體”。

這一幕, 讓她瞬間聯想到傷員可能就是孟思岐。

又或者即便不是,她也想要為第三方的營救爭取時間,拖延富察明峙的註意。

想到此,田榛摘下腰間長鞭:“不知道閣下,在哪見過我?”

富察明峙很清楚地知道, 眼前這個女人只是個普通人,可她所表現出的所有行為特征, 哪怕是微表情和反應邏輯,都與剛才那個化冰為劍的陰陽師高度相似。

他探究性地笑起來:“中午左右的樣子, 一個被我打殘的陰陽師,說話語氣神態,小姐都與他有七分相像。”

想到那些碎了一地的避塵珠,以及流淌一路、不見盡頭的血, 田榛心中頓時湧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殺意。

她咬緊牙關冷笑, 握緊鞭把直抽出去:“原來是你。”

董一一這邊自然而然地被袁宥姍的瞄準器鎖定。

見鏡頭裏攪局的是他,袁宥姍很是頭疼地嘆了口氣,只是放松警惕, 轉念又想, 覺著他的話不太對勁:

葉姐?他哪來的葉姐?

袁宥姍這才反應過來:“董一一, 原來你千裏迢迢說要找的姐姐,是蕭梧葉?!”

董一一見她槍口對著自己,理所當然地換了副狗腿嘴臉,雙手舉高:“昂,我沒跟你說嗎?我找的就是我葉姐啊!你有話好好說,都是熟人,動刀動槍地幹嘛呢,快放下!”

人在特定的環境中,難免會表露出自己最為矛盾的一面——當你為一件事情付出過一分作為,無論大小與否,那麽緊而接的三分讓步、五分應當,就都會變得愈發順理成章。以致於這份結果中,個人“參與感”占比過高,在自己將親手打碎結果之際,猶豫往往壓倒性地勝過理智。

袁宥姍對董一一就是這樣。

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他進入頭等艙、搭進順風車,就不會有後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例外。

恰恰因為他是她自己一路帶過來的,才讓她現在無法做到眼不眨心不跳地一槍崩了他——撇開“付出”不談,這還會令她有無比強烈的挫敗感!

袁宥姍想不通這件事裏的底層邏輯,只知道手指搭在扳機上,不能松懈,也無從扣下,唯獨希望董一一能乖乖聽話地從這目標範圍內離開。

她強壓著火氣:“好,我知道了,麻煩你讓一讓,今晚的事與你無關。”

她跟葉姐勢同水火,連藏一路的槍都亮出來了,董一一何嘗看不明白。

他知道袁宥姍的脾氣,也清楚自己的行為明明有些蹬鼻子上臉,可沒辦法,要緊關頭一碼歸一碼,現在的他是寸步都不能讓。

他嬉皮笑臉:“不是,袁宥姍,怎麽和我沒關系?我來就是找我姐啊,你說我這一路落了多少顏面,吃了多少人的唾沫星子,我剛見著人你就趕我走?不對不對,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,你送佛送上西……”

“董一一!不過幾天而已,你不要總一副格外懂我的模樣,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!我已經給足了你面子,不想殺你,你最好在我改變主意前,立刻離開!”

這一下,董一一知道她跟葉姐是動真格的了。

下意識地偏頭,對發現蕭梧葉的地方揮了揮手,以示他來負責吸引袁宥姍的註意,葉姐帶著寒哥就趁這個機會,該走位的走位,該上山的上山。

察覺掩體下的動靜,袁宥姍嘗試性地將槍口懟回方才,誰料董一一再度晃進瞄準器鏡頭,正中間,一張大號的笑臉天真無畏。

“董一一!”

鏡頭裏,董一一頂著一頭天然卷,弓身做拄杖,一步一堅定地側方上山,走向袁宥姍。

他說:“其實袁宥姍,我覺得你這個人是挺仗義的,你處事很有章法,但待人完全憑感覺,還比較稚嫩。不過這並不影響你潛意識裏的三觀和原則,反正我董一一認證過,你這人可以。”

每進一步,董一一的口吻就正經一分。

他頂著槍口繼續:“我覺得是因為你身邊沒有這樣的環境,沒人和你真正的交流,我是指真正的、不是礙於你的身份和地位,趨炎附勢、虛以委蛇,而只是把你當路人甲一樣的交流。”

“當然你也好像沒有這個耐心,畢竟你是‘大人物’,腦子裏天天想著的是江山社稷,偶爾下凡一趟,要是沒我這樣的厚臉皮,也不一定能和你說上話。可是袁宥姍,人本來就是感性動物,共情是天性,否則你怎麽會一次又一次的幫我?這其實恰恰說明,你潛意識裏是需要朋友的。”

袁宥姍心煩意亂,警告他:“別再往前了!”

董一一聳聳肩,裝沒聽見:“其實很多事情,當你跳出那個圈子後回頭看,壓根就不是什麽事兒。都說天塌下來還有高個頂著,你只是個小姑娘啊,是世界末日了還是彗星撞地球了,需要你去沖鋒陷陣?”

袁宥姍的自負脫口而出:“如果那個‘高個’就是我呢……所以董一一,不了解我,就趁早閉上你的嘴!”

這麽一說,董一一反而更來勁:“那我就更不理解了,如果你決心要當巨人,那你是究竟為了什麽而去‘頂天’?天地有靈,人無獨往,你總是為了什麽,才去做的‘偉大犧牲’吧?倘若你都不曾看過一眼這紅塵,沒有緣由、沒有幹聯、沒有驅動力,那豈不是為了‘頂天’而‘頂天’?如果這樣,你跟木訥的擎天柱子有什麽區別?”

“閉嘴!”

袁宥姍惱羞成怒,快槍一發打在董一一的腳下,濺起周圍七零八落的無數碎石。

子彈沒有裂成黃橙色煙霧,尺寸、口徑,均表現出了它原有的匹敵炮彈的劇烈威力,而這一切,都似乎準備拿董一一率先開刀。

董一一還真是無知者無畏。

袁宥姍性子一貫喜怒無常。掩體下,蕭梧葉不能再忍了,她是不壞之軀,大不了腦袋栓褲腰帶上沖上去吸引火力,總好過董一一拿命擋槍。

蕭送寒猜中了她的打算,打出一個傾斜和垂直的手勢,示意蕭梧葉可以露面,但是計劃必須是繼續越嶺,而蕭送寒則負責將方才打擊點位的目標,改成袁宥姍。

圍魏救趙,才有機會脫困。

只是……蕭送寒數了數箭袋的箭支,剩餘不到六支,也就意味著一套阻擊不中,他很難再有後手進行反擊、防護。

“袁宥姍,你真要打我?”

董一一被剛才那一發子彈給嚇懵了,回過神來千萬不敢相信。而同時,掩體下蕭梧葉的聲音也響起:“董一一,臥倒!”

終於不當縮頭烏龜了,隨著蕭梧葉現身,袁宥姍飛快調整狙擊角度,慣性鎖住她的頭顱。而蕭送寒的箭也同時間鎖住袁宥姍,滿弓射飛。

“嘭——”

槍支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。

而箭支也被阿泉滿密的發光核栓同步擋下,尋著方位,返還回來一組三支尖銳的光刺。

在這麽一來一回的拆招中,槍聲至此餘音不絕,第六感告訴蕭梧葉,目前為止她身邊並未亮起危險紅燈,子彈的目標並非是她。

等到爬至山嶺,臥倒埋伏一氣呵成,蕭梧葉卻驀然發現方才那粒子彈的途徑點上,董一一正面帶微笑地向著她,面色煞白,緩緩跪倒狀。

蕭梧葉的大腦就像長時間斷電重啟後,發出一道刺耳的長鳴。

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:“董一一!”

袁宥姍也沒想到子彈會被攔下,在眼前這個人的背上綻開一朵鮮紅的花。

董一一回頭,有氣無力地玩笑:“袁宥姍……你還……真打啊?”

袁宥姍手指瞬間抖得厲害,她詞句失調,不知該說些什麽。喉間頓時也有什麽東西難受地、厚重地堵著,像似一股酸澀的暖流失控亂撞,只能從眼尾角落發洩而出。

“你……”

這子彈用來打靶兩公裏外的奶牛尚且慘不忍睹。

董一一離她不過五米,背脊骨重重地攔在中間,也是蕭梧葉看不見全貌,還以為他只是保留著“完貌”緩緩“跪倒”,可袁宥姍看得分外清楚,他整塊背部都被子彈打爛掏空了,薄薄的肚皮被光照透,失去五臟六腑的支撐,脖子以上和腿部慢慢折疊,所以也才有,黑夜視角下的“跪倒”之態。

懼驚之下的蕭梧葉也不在乎躲與不躲了,紅著雙眼撲上前,想要替董一一抱住他的肚子,端正他平日吊兒郎當卻故作拿捏全局的姿態。

可董一一終是無以支撐,如一張面皮,癱軟在她懷裏。

看著蕭梧葉淚水成線地垂在他臉上。

董一一想擡手,卻發現吃力無比,便擠出四個字說:“葉姐,別……哭……”

然後也不等蕭梧葉抹去眼淚,倏然間帶著完成神聖使命一般的笑容,緩緩合上了眼。

蕭梧葉語無倫次:“董一一!董一一!說話董一一!”

“董一一……”

變故來得太過突然,蕭梧葉接受不了現實地、用力地抱著他,以為這樣全力兜住,消逝的東西就有機會失而覆得。直到血水浸濕了衣袖,洇紅山頭石塊一片片,蕭梧葉終於知道,此時的用力過度,只會讓他的離去變得更加“面目全非”。

她,抱不住了。

湖盆底,紮布耶茶卡的亂象終於告一段落,山嶺上的鬥爭,更因袁宥姍的突然失神陷入偶發性停擺。

蕭梧葉發狠地看著袁宥姍懷中的槍,而後是她本人,歇斯底裏地怒吼:“袁宥姍,你有病嗎!!”

不等袁宥姍作出反應,蕭梧葉雙手屈指微握,彌漫紮布耶茶卡的橙色薄霧是如何簌簌落下的,就如何逆變方向,以難以形容的顏色,千萬霧絲歸於她手心一點,隨後發出奪目斑斕的耀光。

蕭梧葉目光冷到冰點,在不知道她要對袁宥姍做什麽的情況下,阿信條件反射的張開手臂,護在了大小姐身前。

只見蕭梧葉攥手一揮,耀光集為堅不可摧的一點,光速飛向他們這主仆二人。

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袁宥姍同因董一一的死而失了分寸,此時作為後手存在的仙師華天罡便終於擇機現身,一縷茶色輕煙在他手中彈指飛出,於阿信身前,與蕭梧葉所攛之耀光正、側相撞,互為擊了個瓦碎。

看不真切的耀光,呈放射狀撲向瀛山術士及那些散修。

明明空無一物,可那種能量消散的感覺卻詭異般的蔓延了整個山頭。這樣下來,這場遭遇戰,誰也占不了術法星陣的便宜,轉而陷入了一個新的僵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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